過去二十一年來,我一直只把自己當做一名受教育者。第一次參加小樹苗,我就有幸成為一名見習小隊輔。
在此之前,我一直以為志工無非就是打打雜,哪裡需要去哪裡。事實上,志工所做的大多也都是瑣碎的事,即隨時補位。然而,於黃庭禪的志工而言,補位原來是很有考究的,無論是需要「正中下懷」、「善與人同」的心態,還是運用「向內觀照」的法寶。
「我們在做一件改變民族的事」,講師說的很平靜。聽完這句話的當下,我心裏如大壩決堤,暖流傾瀉而下,滿滿都是感動和敬意。這四天下來,我真正體會到什麼是「外在辦教育,內在養正氣」。所謂:上所施下所效,跟著身邊諸多優秀的志工老師,我也開始學會發現無時無刻不在的教育的契機,學會及時補位。後來我發現,這一切考究之處,確實不在於知識水準和反應能力,在於態度。
第一次見到孩子們時,我好高興。那些清澈的瞳孔和燦爛的笑臉,每每把我還原成童稚之人。他們亦看穿我完全沒有老師的威嚴,一起傻樂,追逐遊戲。就在這種非常柔軟的快樂中,我一度忘了自己。直到第一天日落,孩子們上最後一節課,我坐在小隊後面,睏頓襲來,眼皮沉重,當課上孩子們還在不守規矩地鬧騰,我也沒法再集中注意力,心生倦怠。短短二十年下來的習性足以很深很深,稍不留神就會掉入一種恍惚的狀態。難怪小樹苗的志工一定要求上過黃庭禪,沒有覺察,如何隨時自省呢?
給孩子們念完睡前故事後,小隊老師開會,我重新檢視和調整了自己,在與搭檔們的分享中,進一步明晰如何彼此分工與配合:根據不同孩子的氣的強弱,巧妙地調整溝通方式與引導。小樹苗的成長營裏沒有「問題小孩」,只有會出各種狀況的小朋友。雖然背後家庭給他們帶來的潛移默化的引力無可避免,但我們志工能做的就是秉持黃庭禪的法寶的同時,建立一個最理想的大家庭,營造一種氛圍,一種讓他們從依賴走向獨立、逐漸靠近自我管理的軌道的強大影響力。
第二天無論如何都不會累了。孩子們想像力豐富,思維跳躍,即便有習性,跟他們在一起的世界總是簡單的。他們的氣也清真,我再次感受到他們給我帶來一股股的力量,從他們的瞳孔中散發的光束,讓我喜悅,讓我感覺他們單純的快樂也是我的快樂,心裏油然生出一股非常明亮的正氣。大概就是赤子之心。
相比小樹苗,我接受過的教育是更為嚴苛的。我們被提醒、被要求不斷發現自己的缺陷,以追求完美,同時也發現其他人事物的不足,吝於讚美,以加諸修正。久之,一種無可奈何的厭惡心理產生了。剛上大學,我一度不喜歡照鏡子,刻意遠離人群,不想也不知如何面對不美好的人事,所以乾脆選擇冰封,以至於當有人做了某些美好的小事,也不會告訴他我的感動與讚許。直到有一天跟同學聊天,為此爭執起來,於是我第一次聽說了黃庭禪,等到去臺灣交換時,便和她一同上了中嶺山,才有了今天的機會參加小樹苗。我很感恩。
我一直記得,培訓時,輔導長在談及志工時說的這句話:「當你看到了他好的言行,但你什麼都不說,這等於在告訴他,你做的這件事一點都不重要。」我一下被打中,心很酸很酸,想到過去,因為選擇不說,無形中就在扼殺了多少美好發生的可能;我看到那麼多人經意或不經意顯示出來的亮點,卻任它們埋沒在我眼角的餘光……我難道不是在一條不斷加深自己習性的路上越走越遠,還一邊抱怨這條路的冷酷與無情嗎?
我學著不斷鼓勵和讚美身邊的孩子,無論是大聲說也好,悄悄話也好。令人訝異的是,他們也一點一點、越來越多地有了可喜的改變。小樹苗的課程結束時,幾個孩子過來跟我再見。還有一個不是我帶的小隊的孩子,因為課間玩過幾次,也在喧鬧的人群中找到我,給我大大的躬身禮敬,家長趕忙跟著一起鞠躬。那一瞬間,整個胸腔都是暖意,暖得讓人想掉眼淚。我自覺沒能為孩子們做更多,只是跟小樹苗一起成長,短短兩天,「恭敬、感恩、大小先後、心中有他人、改過」這五顆星已經為我們帶來很多光。
我想,其實無論到哪個年紀,都可以將一個亮點養成一個習慣。這些閃光點就是星星,我們讓孩子看到自己身上有星光璀璨,也能看到別人身上的光芒。如此,即使有一天,他發現命運無可抵抗,無邊的黑暗襲來,無人可渡己,那他也能發現,自己就是照亮夜空最亮的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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